一本闲书

详情不可考。
有说法认为其作者应为居住在INTERNBURG的圣骑士、库拉斯特教区执事长耶利米。
本书内容涵盖小说、随笔、日志甚至菜单,每一页上都印着年代久远但愉悦的时光痕迹。

【D2】雨季(01)

 

南部的雨季已经进入第二个月份。

草地由于水份的浸润而格外浓密,新鲜的草叶抽得很高,但也由于过度的雨水,灌木丛周围到处都是浑浊的小泥洼。罗格们把营地扎在地势稍高的土坡上,雨水沿着木栅栏的缝隙朝坡下流去,高大的木桩一侧堆起了细小泥沙,而靠近根部的地方已经开始生出草菌和霉斑来。巡逻姑娘背上披着兽皮,在泥泞的门边站立徘徊,有时她们会朝营地里张望:那个英俊的圣骑士正背向她们站在奄奄将灭的篝火边,同驼队商人瓦瑞夫谈些什么。

骑士的全名叫做斯诺兰德·瑞弗瑞兰,是驻扎在营地的一小队骑士的长官。他俊美的容貌很容易引得姑娘们大声惊叹,毫不掩饰地夸赞他白皙的肤色,细密蓬松的金色卷发,如同精工雕刻的鼻梁和薄而微翘的嘴唇。“可他的眼睛是褐色的。”说这句话的人语气里虽然带着点淡淡的遗憾,但也正因如此,年轻骑士的容貌并不至于因为过分柔美而缺少男子气概。兴奋的时候他的面庞会微微发红,带着一丝孩子般的天真——虽然和骑士团其他队官相比略嫌年轻,但那温文的态度和举止间流露的优雅却大大加深了他在众人眼里的好印象。年轻人对衣着的搭配很在意,虽然是雨天,他仍然穿着干净整洁的细麻衬衣,领口上打着很松的花边褶皱,让同样风格的系带随意地落在一边。瓦瑞夫转身去马车下面取干柴时,他就在火堆旁边伏下身来,用一块碎布仔细地擦去靴子表面的泥迹。

“这雨还会下多久?”瑞弗瑞兰的声音不是很高,却带着二十岁年纪特有的清亮感觉。“谁知道呢?这才只是开始。”中年商人将木头加在火堆上,用铁扦子将被雨压湿的火苗拨起来。骑士站到顺风的位置躲避青烟,抬头却正看见卡夏面朝这边站着,他朝她轻轻颔首,但对方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蹙着眉毛,将目光投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瑞弗瑞兰从火边拿起另一支铁扦,也小心翼翼地翻动那些蒙着白灰的炭火。这里的天气沉闷压抑,有时风吹雨水浇在帐篷上如同瓢泼一般,有时雨点却又细如秋后鸟兽的碎羽,丝丝缕缕地下个不停,虽不至于打透衣衫,却从皮肤到骨缝弥漫着同样恼人的潮冷气息。“‘毁灭’的前一年,这种雨一直下了6个月,我听说崔斯特瑞姆就是这样的天气里烧掉的——雨点落上去就像牛油一样,窜起的火焰足有头顶那么高。”商人夸张地用手比画了一下,又像要预先回应对方那样摇了摇头。“在那种地方……大概迪卡·凯恩早就死了。”

“我们仔细地搜索过那里,没有发现迪卡·凯恩先生的尸体。”瑞弗瑞兰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他的目光闪了闪,快步站起身来,一双眼睛看定营地东北角的传送石台。那里蓝色的小火苗正剧烈抖动着,不可见的魔法元素在以难以预料的速度集结,很快随着火焰爆出“啵”的一声响,他的两个骑士出现在台子上。“找到了吗?”瑞弗瑞兰快步走上去,那种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在确定心里的预想。得到否定的答复后,那双嘴唇舒了舒,露出一个间杂着叹息的笑容来。朝瓦瑞夫作了告别的手势,他和两个同伴一起走回营帐。雨下得没有声音,卡夏依旧双手环抱在胸前,和雨水差不多颜色的目光与他们擦肩而过。瑞弗瑞兰在走过她身边时总带着善意的笑容,身体却下意识地微微挺直,尊敬的背面有些东西隐隐绰绰地让他感到压迫和局促,从而自然地做出反抗性的回应。这种感觉从他踏入罗格营地的第一天就没有变过:卡夏总是站在正对营门的空场上,既不去向火,也不靠近南角阿卡拉的帐篷,就像一只孤独的兀鹰那样背着翅膀,将风尘仆仆的骑士团看在眼里。

 

卡夏是罗格营地真正的指挥官。修女阿卡拉向他们解释过,这片土地上有长久以来不可动摇的潜规则,那些罗格箭手和亚马逊人似乎有血统渊源或是风俗相习,对男性普遍持漠视甚至轻蔑的态度,对于圣骑士则尤甚。瑞弗瑞兰了解,在这里宗教方面的分歧并不是关键,女战士的荣耀感让她们可以轻松容纳像基得或者瓦瑞夫这样的商人(至少这与她们对社会分工的预期不相冲突),却很难接受像他这样手拿利剑同为战士的男性。更为糟糕的是……钻进营帐之前他看看天空的阴云,它们仍然均匀地覆盖着穹顶,看不出厚度也看不到边际。要想取得这些女人的信任就必须做点什么让她们叹服。这个念头在心中盘桓了一天又一天,但直到现在,除了等待新消息,确认坏消息和否定原有的计划,他们几乎什么都没做。瑞弗瑞兰放下门帘,拉开衬衫系带仰倒在床铺上,让穿军靴的双腿从床边垂下。当夏季的天空都已黑透时,他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不过布毯不知何时拉到了胸前。“我觉得我们需要那些射箭的女孩……”瑞弗瑞兰自言自语着翻身坐起,整理了一下头发,重新披上罩衫走出门外,迎着不紧不慢的雨丝朝火堆的方向走去——那个鹰隼一样的影子依旧站在火光之外,倔强地守在黑暗里。

“但愿没有打扰到您。”“没有。”卡夏转过身来面向他,双手环抄在胸前,一双狭长的眸子明亮锐利,她的长发像是火焰的颜色,雪白臂膀衬着亮银锁甲却冰冷如霜。“听说你又去了一次黑森林?”她的话语里并没有明显的嘲讽,也不像是真实的问句。而瑞弗瑞兰则早就习惯了她的态度:“我们需要得到来自罗格的帮助。”“我不打算让手下去送死,招惹那些无端的诅咒。”卡夏突然抬手示意他安静,荒野里正传来尖锐的拉长了的叫声,被雨幕扭曲显得更加诡异。“阿卡拉说你们的前锋已经到达了泰摩高地,而我听说那里乱得好比一锅粥。”她犀利的目光从上向下扫视,飞快地轮转几番后停在骑士的脸上,和瑞弗瑞兰褐色的瞳仁径直对视。“你们惹下的麻烦已经不算少了。”

后者的嘴角微微动了动,视线仍然清澈通亮地地望着前方,并没有把她的无理放在心上。

 

罗格营地是修女会逃亡后的杰作。那“黑暗的流浪者”将崔斯特瑞姆化为焦土,随后一路向东,留下无数恶魔侵占并把守着通往东方的要塞——“目盲之眼”僧院。阿卡拉带着幸存的修女和罗格弓箭手逃了出来,在此结营而居,也为旅者提供了可怜的落脚之处。多少年过去了,罗格女战士们试图以此为据点慢慢收复僧院和四周的土地,但无论经过多少努力,荒野里的魔物从来没有减少过。白天弓箭手们前去射杀,到了晚上,它们又以惊人的速度繁衍起来,如同雨后的野草一样。卡夏的队伍就是在这漫长而绝望的反复中渐渐被磨损了锋芒——三年前她最好的射手血乌鸦死在了黑色森林,不久后又从邪恶里复生,把埋葬自己的墓场变成了恶魔的乐园。从那以后,营地中的访客就越来越多(他们向卡夏询问了大概的情况就匆匆出发去远方,有的尸首被送回营地,有的就埋骨在泥泞的野地里),阿卡拉更以修女会的名义招来了成群的圣骑士,他们的前锋虽然一路摸上了泰摩高地,但在通往僧院的路上却遭到致命的阻击,不得不停顿下来。僵持的战局使得营地里驻守的骑士陷入了苦闷,和卡夏的关系也变得尴尬无比。瑞弗瑞兰对此并非不察,只是找不到任何调和的机会:他曾经承诺帮助卡夏降伏血乌鸦,去崔斯特瑞姆寻回失踪的老先知凯恩,但破败的小镇里竟然人去笼空……连坟地里都是一片狼藉,一块完整的尸骨也没有留下。上一次搜索他和部下发现了一本黑皮书,这让疲惫消沉的队伍获得了短暂的振奋——但当他将这本书带回营地时,卡夏却如同被雷击中那样跳了起来,从喉咙里爆出一句最恶毒的咒骂。

那本书……

瑞弗瑞兰的眼神恍惚起来,阿卡拉端着圣水颤抖的样子映入脑海,一些字句和着当时的情景浮了出来:

 

看到我们名字的人啊,顾念我们,倾听我们!

即使地狱也有尽头,我们的苦难却了无边际!

我们的血被饮尽,灵魂被拘锁,

连同那无辜的躯壳一道,

囚禁在深不可测的恶魔高塔,年复一年!

光明的天窗被掩埋,再没有人间的任何声音。

我们从此只能在暗夜中悲泣,

让邪恶的黑草长满田野。

看到我们名字的人啊,快救我们于苦难。

诅咒的处女之血必将吞噬冷漠的灵魂。

 

那本书的书皮甫一揭开,一团灰白色的火焰就在扉页上卷烧开来,没有任何温度,但那张薄纸却真的化成灰烬在风里飘散。圣水洒进书页后上面开始透出血迹,暗红色的笔画渐渐明晰——那本书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全都是字体各异的女人的名字,阿卡拉的神色顿时灰败至极。“这是什么?”瑞弗瑞兰低头去看,那些名字本身并没有特别之处,惟独名册的最后几页所讲述的故事让他动容。“如果真有这样的暴行,它一定藏在黑暗的最深处。”骑士用力握了握剑柄,将书轻轻合拢。“如果可以,请允许我们……”“允许你们?”修女喃喃地重复着,突然抬起头来,抓起黑皮书猛地插进圣水坛里。“我不知道!”她低低地叫了一声,双手覆盖在脸上,将自己深埋进黑色头巾里面。

 

“我也不知道。”瓦瑞夫老实地摊开双手。小个子商人一向知无不言,他还特别热情地历数了记忆里所有和“塔”相似的东西;而基得就显得不那么坦诚——瑞弗瑞兰知道他始终期待着看自己的笑话,但还是诚恳郑重地请教过他。商人看重现实。基得搓着手说,他不喜欢那些危言耸听的故事,如果用处女的血洗澡确实能变得年轻的话,他乐意向每个黄脸婆兜售这种东西……至于恰西,除了关切地问这问那外,勤快的女孩总不忘特别叮嘱他要经常来打磨水晶剑。瑞弗瑞兰花去一整天的时间和遇到的土人交谈,打听“恶魔高塔”可能的位置,他将羊皮纸地图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很多遍,手指在一片又一片的空旷里打着圈儿——塞入一座耸立的塔在想象中是那样容易,而在现实中又多少有些困难。快入夜的时候他回到帐篷里,拖着湿漉漉的衣服和疲惫的步履,那双褐眼睛开始焦急快速地闪动。总不能又这么算了。瑞弗瑞兰忧郁地倒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抓着颈后蓬松的头发,沉入梦乡。他在梦里望见了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塔和塔带来的压倒性的气息——它隐没在一层虚幻的迷雾里,瑞弗瑞兰站在那片异常空旷的草地中央,四周漂浮着湿凉的水气,他如同预感到危险那样猛地转回身,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正贴在粗砺岩石砌成的塔基上。黑色的,巨大的,坚硬的塔。他抬头向上,完全看不到尖端所在;他试图围绕它行走,但每一面墙都没有终点……年轻骑士毫不犹豫地拔起剑试图在上面刻一些标记,随着剑刃抽打空气的声音,那片石墙也恍惚起来。“这该死的……”他低声叫着,在潮气里打了个寒噤,从噩梦中惊醒。

 

很难说那个梦究竟困扰了他多久,感觉上那座荒谬的塔仿佛真的就紧紧贴着他的背,或者正对着他的鼻尖,却以一种魔鬼的伎俩将自己隐藏起来,对骑士和他的队伍进行无情的嘲弄。它在哪里?瑞弗瑞兰回过神来。卡夏早已背转身体走出原木扎制的营门,此刻正站在微雨中审视她所珍视和自傲的队伍。骑士抖了抖罩衫上的水珠走回营帐——他将目光依次投向帐篷里默坐的队员,其中一些人对仍然对他报以期待的目光,而习惯了失望的另一些则毫不掩饰自己的悲观。望着那些神色各异的脸庞瑞弗瑞兰却在走神,有些东西是必须要去尝试一下的,因为他心里清楚,现在真正困扰他的并非是如何作为,而是无所作为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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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至少15年之前的古老的构思和开头。如今我决定把它重新整理并且尝试续写下去。

那时,我们(我、死灵法师范塔西、圣骑士Gamma、圣骑士瑞弗瑞兰,还有不常混迹我们之中的圣骑士奥多纳,后来还加上了年轻的不死系学者德加和德鲁伊长老思丘尔)刚刚开始构建这个游戏里的人物,也建立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他们基于荡气回肠的暗黑除魔主线上令人唏嘘的个人史——个人之于一个时代,几乎可以认定必然是令人唏嘘的。

于是我们就开始用这些角色丰富我们的世界。那时候的乐趣一多半来自于这种交流和畅想,一小半来自于打到一个稀有暗金或者凑齐了塔拉夏套装这样的惊喜。这样的快乐的日子不觉过了10年之久。如今我们每个人都已经和故事里角色的年纪一样成熟,甚至已经走过了他们预设生涯中的大半时光,很高兴这个游戏和这个故事仍然时常给我们快乐。而我们的友情也如同故事里的一样历久弥新,至今我们仍然乐意放下生活和工作里的琐碎,沉浸回味。

感谢上帝,感谢彼此,及其他所有人想要感谢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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